曹教授一边洗手一边继续说。
“教授，是这样的，能不能帮忙开个诊断证明，证明这是尘肺？”
患者脸上挂着小心翼翼地微笑，生怕得罪曹教授，这种微笑明显是挤出来的。
曹教授摆摆手：“不行，这个病属于职业病，要有资质的职业病医院才能开诊断证明，我们没有资质，你可以去当地的职业病防治所开这个证明。”
此时患者脸上的苦笑都消失，自然而然叹出一口无奈的气：“我去了我们当地的职业病防治所，他们不愿意开这个证明，他们说，如果要诊断为尘肺，必须让原上班单位提供证明资料，证明我上班环境有大量粉尘，具备导致尘肺的条件，我的现在的肺部疾病与上班环境有直接关联。”
“我去原工作的工厂拿这些资料，工厂拒绝提供这些证明治疗，说我们这里环境很好，没有你说的粉尘接触。”
“医院要工厂出证明才能给我下诊断，工厂拒绝出证明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，这事我跑了好多年，现在走路都喘气，根本干不了活，完全不能养家糊口，要是有这个证明，我可以争取点赔偿，这样经济上可以稍微好点。”
患者说话的声音嘶哑，神情很是疲惫，曹教授注意到他眼角有泪，一双旧鞋子旧得已经开裂。
“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，我们确实没有开职业病诊断的资质，就算开出去，别人也不认，何况我们不能开，开了就是违规。”曹教授很是为难。
患者本来疲惫的双目已经没有任何光彩，心里很是失望：“那怎么办，跑了好多医院，为这事跑了几年，听说三博医院很厉害，所以过来问问能不能开证明。”
“我们是医术厉害，你这个跟医术无关，是法律法规的问题，我就奇怪，你们当地的职业病防治所怎么还要这个工厂证明？工厂会自己证明自己有问题，给你赔钱？”
曹教授觉得这事很蹊跷。
“如果确诊是尘肺，这应该三期了吧，他们肯定要赔钱，至少得赔几十万，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提供材料让自己赔钱。”旁边的研究生小吴解释。
曹教授想了想：“那这不是一个死结？怎么会这样？这些影像图像这么明显，不能做依据？”
''不是不行，而是只有职业病防治所才能出这个诊断，其它医院没有资质。”小吴这方面比较懂。
曹教授气愤地说：“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？能诊断的医院没有资质，有资质诊断的不愿意诊断，是这个意思吗？”
小吴点点头：“我看就是，这里面涉及到利益，很复杂，已经不是医学的事情。”
小吴挺同情这个患者，现在才三十多岁，弄成这样，看这样子以后不换肺的话也活不了多久，怎么办呢，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患者这样无助吧。
曹教授也不能在这事上纠缠太久，所以说：
“你这样，你到外面等一等，休息一下，我先看后面的病人，他们都等着，我们医院确实没有诊断职业病的资质，别看医院大，这跟医院大小没关系，全国比我们还大的医院都没有资质，一般只有当地的职业病防治所才有这个资质，你到外面等等，我等下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。”
“谢谢，谢谢，你老能帮忙我十分感激。”
患者说话总是小心翼翼，好像很胆小，生怕得罪人导致事情办不成。
他知趣地起身去收检查资料，研究生小吴立刻帮忙收拾资料，患者提着袋子出去。
“这个片子嗯么明显的尘肺，他们怎么不诊断？非要工厂提供资料？”曹教授喝口水，歇一会。
小吴说：“这不等于让嫌犯自己提供犯罪证明，没有犯罪证明就定不了罪，哪个嫌犯自己给自己找罪证。”
“那医生是吃干饭的，这么明显的表现，不管是症状、病史还是x片、ct片，摆在这里，怎么就不能下诊断？”曹教授气得想骂人。
“我姑父是我们那职业病防治所的医生，我也听闻过一些信息，这里面很复杂，怎么说呢，说到底就是利益相关，作为厂家，他肯定不愿意赔偿的，一个赔几十万，而且肯定不只一个这样的病人，小地方能够开工厂那都是方方面面关系梳理得十分通畅，你说怎么回事，大家都清楚，曹教授，我看这个患者真的挺可怜的，能不能帮他想想办法。”
小吴挺有同情心。
曹教授顿了顿说：“先看后面的患者，等会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处理，出去跟他说一下，别走。”
小吴听说曹教授肯帮忙，立刻出去跟患者打招呼，让他千万别乱走。
回来的时候，曹教授皱着眉头说：“我刚问了呼吸科的万主任，除了当地有职业病资质的医院依据影像图片和病史做出诊断，普通医院只能切除肺叶去做病理诊断，也就是只能在两种情况下可以做出病理诊断---死亡后尸解解剖病理检查，或者肺叶切除术后的病理检查。”
“要是工厂不提供证明资料，职业病防治所不做这个诊断，他要获得诊断，要么自杀，要么去手术台上开上一刀？”
小吴的眼睛瞪大大大的。
“就是这样。”
小吴想想心里打个寒战，这---有点残酷。